戰爭停止了。

天空突然下起雪來，白色的雪花靜靜的落在被鮮血浸染的大地上，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。

仿佛天空也在靜靜的哭泣，天空的眼淚在半空中凝結成了雪花悄然落下，為這場無端的戰役澆熄了滾滾燃燒的戰火。

純凈的白雪掩蓋了被鮮血覆蓋的大地，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。

那呼嘯的風雪聲，想必也是那些無辜的冤魂在哭泣吧。

赫連國大營。

營帳之中，赫連桓楓面色蒼白的倚在床角，他半露著身子，傷口在流血，他用顫抖的手拿起創傷藥，狠狠的灑在傷口上。

不留餘地的讓自己痛。

火辣辣鉆心的疼痛感占領了他的每一個細胞，赫連桓楓握緊拳頭，咬緊牙關，灰黑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光亮。

赫連桓楓直勾勾的瞪大眼睛，這一切都是真的嗎，她走了，她就如此絕情的隨蕭奕一起走了。

直到現在赫連桓楓仍舊不肯相信，總覺得今日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荒誕不羈的夢。

那個攜手與他一同走在烈火中不懼艱險的女人就這樣走了。

曾經一同經歷過的種種歷歷在目，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中旋轉，就好像是昨天發生過的事情一樣。

她不顧危險的來到嶺西戰場，發誓要同他生死與共，此情此景仍猶在，怎奈何蕭奕的出現破壞了他和她之間的默契。

她在天下人面前給了他最大的難堪，然後拉著另一個男人的消失在他眼前，是那樣義無反顧，好像他從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現過一樣。

腦海中浮現出的，都是分別時她冰冷的表情與冷酷的言語，再也不是她燦爛如花的對著他微笑。

這就是即便他放棄生命也要深愛著的女人，她竟然這樣就輕易放手不愛了，這讓他情何以堪。

赫連桓楓將白色繃帶繞著自己的傷口纏了一圈又一圈，緊緊的勒住那流血的傷口，只見殷紅的鮮血沁過白色的繃帶，濡濕了一片。

赫連桓楓忍住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巨大傷痛，扶著床角的柱子艱難起身，深吸一口氣，拿起掛在衣架上的長衫披在身上。

他不顧一切的沖出營帳，漫無目的的奔跑著，他用盡身體裏所有的力氣在曠野之中肆意奔跑著，最後無力的倒在松軟的雪地裏。

臉頰上有溫熱的液體滾落下來，指骨因為疼痛而緊繃著，他就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蜷縮著身體，不讓別人看到傷口和眼淚，放縱著自己偶爾的脆弱。

雪花落在他的臉上，很快就融化成了水。

這樣很好，除了他自己知道他在流眼淚，任何人都看不到他的眼淚，他可以在這裏肆無忌憚的哭，不必在乎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與狼狽。

“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了你，你卻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義無反顧的回到了他身邊，難道因為我愛你，所以你就可以利用我、傷害我，在你需要溫暖需要照顧的時候你依靠我，當你找到他的時候你就拋棄了我，我可以把全天下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，卻偏偏被你這樣一個女子耍得團團轉，回頭想想，我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，我痛得快要死了……你這樣拋下我，我該怎麽辦，放了你與蕭奕離開，你要我如何面對那些死去的赫連國將士，如何面對天下人？”

鮮血自口中噴湧而出，鮮紅的血順著衣角滴滴滾落。

赫連桓楓躺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中大聲呼喊，那喊聲穿越雲霄，似是想化成一把利劍穿越天與地傳入她的耳朵裏。

——是什麽時候，你不經我允許就私自進入了我的心，掃去我內心的黑暗，我就像個傻子一樣，想多了解你一點，找機會多見你一次，為了你傻傻的笑，是你把我變成了一個心裏只有你的傻瓜，讓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，但是傷我最深的人也是你。

招搖在睡夢中驀地驚醒，她從床榻上猛地坐起來，擡起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，她夢到了赫連桓楓，夢到他滿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。

她不知道此刻赫連桓楓怎麽樣了，她不知道他身上的傷有沒有換藥，不知道他心中承受著多大的悲痛，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多麽痛恨自己，不知道自己未來應該怎麽辦。

她心裏糾結著痛，痛得快要不能呼吸。

……

赫連離洛孤獨的站在草甸之上，連綿不絕的雪花自蒼穹飄灑而下，他站在雪地裏卻渾然未覺。

那雙深黑的眸子不再清亮，而是慘淡迷蒙，仿佛一口枯井，縈繞著悲涼，纖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水珠。

他靜靜的站在那裏，仿佛要嵌入那一張灑滿雪花的天幕之中，黯淡的月光穿過層層雪霧滑過他潔白的長衫。

原來，她的名字叫傅招搖。

原來，她就是鼎鼎大名的傅招搖。

原來，她曾經歷過那麽多的痛苦和磨難。

當殘酷的事實浮出水面，當她的選擇難以兩全，她最後的選擇是和蕭奕一起離開，可是離開真的就是最好的結局嗎，離開之後她會得到快樂嗎？

赫連離洛終於明白了他為何總是能從她眼中看到那一閃而過的悲傷，那是因為她心裏藏著一個如此深沈的秘密。

瞳孔裏散亂的雪花一片片破碎，如同他的心，淩亂殘缺。

——丫頭，我是不是上輩子作孽太多，所以今生註定無法擁有你，老天甚至連守護在你身邊的權利都被殘忍的剝奪了，即使我那麽深愛著你，我們卻終究無法走到一起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，如果這是你最後的選擇，如果這樣做可以讓你心裏開心一些，那我尊重你的選擇，希望你可以好好保重自己，我只要你過得比我好。

雪花打進眼中，牽出心底的痛。

赫連離洛緩緩的閉上眼睛，任憑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狠狠的撕扯著自己，晶瑩的液體滾滾而下。

是雪花，是淚，還是破碎的心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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